與鶴鷺共舞
作者:Mr.LiuStu 來源:劉寶平工作室 發(fā)布時間:2023-03-23
早春走灘涂,與鶴鷺共舞,“回家”的感覺真好。
海在遙遠,灘在足下,江蘇鹽城有廣袤無垠的黃海灘涂。穿過綿延百里的防風林帶,跨越長滿苜蓿、紫云英、油菜的綠蟒一般的廢海堤,遠遠就能看見蘆葦里或小河邊棲息的白鷺、灰鷺。它們或紳士般地站著,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面;或扇動灰白的翅膀,循著灘涂的溝坎上下翻飛,好像給我們這些“回家”的知青表演最美的舞蹈。
隱隱聽到“嘎咕嘎咕”的鶴鳴聲,眼尖的人還能看見在縹緲霧色中仙子般云游的丹頂鶴。它們在綠草繁茂的海天之間優(yōu)雅地移動,像一群頂著紅帽子、穿著潔白紗裙的少女,在翠色的灘涂大舞臺上翩翩起舞。
一冬無語的冰碴被早春的風咬碎了,不甘沉默的水從冰下涌上來,或迫不及待地涌向溝渠里,或不急不躁地畫在灘涂上。
遼遠而落寞的海堤腳下,料峭的風冷美人似的在溝坎間走來走去,有時也捎來一些隔年的枯草敗葉,撒在長滿鹽蒿草的堿灘上。
三棱草永遠是不屈的,即使在料峭的春寒里,也挺起它枯黃而不衰的腰桿。
當滿堤的苜蓿草還做著懶散的夢時,堤腳下自然瘋長的油菜花已經綻開金黃色的春訊,遠方的放蜂人馱著蜂箱早早趕來,準備采集菜花蜜。蜂箱不遠處有去年留下的窩棚,是砍下葦子和茅草搭建的,地上鋪滿稻草、棉絮,就是養(yǎng)蜂人的新家了。
深一腳淺一腳走向灘涂深處,企圖邀請丹頂鶴共舞,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鶴們看似很近,其實遠在瀕臨大海的灘涂上。它們像精靈一樣來無蹤去無影,它們的鳴叫是春的回音,它們的飛翔則是春的舞姿。
經過多年的還田于灘,當年知青們吃大苦、流大汗開墾出來的水田、棉田已復歸荒灘,成為野生動物的家園。這里不光有每年都要從烏蘇里江流域趕回來的丹頂鶴,還有據說是從英國遷徙而來的新移民麋鹿,更多的則是灘涂上的“原住民”白鷺、灰鷺、獐子、野兔、黑鸛、河麂。它們都很有信心地走到冬的結尾中來,為早歸的春天寫下一個生機盎然的開頭。
忙碌著的是那些灰白色的鷺鳥。它們忽而入水,忽而上天,好像怕被人遺忘似的在灘涂的葦叢間歡叫著,居然敢與丹頂鶴競舞,看誰飛得更快更高更妖嬈。
鹽城沿海灘涂濕地同時也是自然保護區(qū)。走近灘涂,可領略“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絕妙意境。保護區(qū)內的珍禽馴養(yǎng)場已取得丹頂鶴等人工孵化及越冬半散養(yǎng)經驗,現在任何時候來,都可以看到人工馴養(yǎng)的珍禽。這里還有珍禽標本館,陳列著各種鶴類標本。
從鹽城市區(qū)到達鶴場等沿海灘涂,下車步行觀鳥,甚至可以走近鷺鳥,與之共舞。灘涂給予我們這些曾經的“居民”最熱烈的歡迎禮,我們也感覺曾經的“家”并不陌生——盡管已經相隔近半個世紀,盡管灘涂上早已“物不是,人也非”。
這里已是一片禁獵區(qū)。沒有了張捕的網,沒有了黑洞洞的槍口,沒有了被人為墾殖的家園,灘涂上葆出一片盎然生機。城市留下了濕地,濕地重現了生態(tài),生態(tài)美化了家園。美麗的丹頂鶴忙忙碌碌,是這里最珍貴的客人。每年秋末,當葦花飄飛的時候,它們就會成群結隊從北方飛回南方,到來年桃紅柳綠時,才會成群結隊飛回北方。它們在灘涂的溝坎間、蘆葦叢中安家落戶,把這片廣袤的灘涂變成一個龐大的舞臺,來表演它們的翔姿。
我曾在這里務農,耕種過我的青春,放牧過我的理想,泥黃色的風景線上也生長過我的詩。50多年前的鹽城 灘涂上,經??梢钥吹焦衩抟\、腳蹬大馬靴的獵人。他們或舉著鋼叉,或倒掮土槍,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灘涂深處走去,雪地上留下幾行歪歪扭扭的腳印。等到傍晚時,血色的太陽凍在孤獨的刺槐樹梢上,獵人就會一臉疲憊地走過農場的知青點,卸下掛在鋼叉尖或槍管上的獵物,與知青換糧票,大多是灰兔子、野貍、斑鳩、山雞等。
到我們知青回城時,游蕩在灘涂上的獵人已經不多了,因為最容易獵殺的野兔也已所剩無幾。于是,荒涼的灘涂變得愈加荒涼,只有叢生的鹽蒿草還在一往情深地聆聽葦叢的青蛙和樹梢上的知了的鳴唱?,F在,灘涂終于恢復原樣,丹頂鶴、麋鹿、河麂都成為保護對象。
一種生命對于另一種生命的關愛和守望,使廣袤的灘涂上終于又充滿快樂的歡叫。即使在冷寂的冬天,也能聽見生命的足音。
去丹頂鶴養(yǎng)殖園觀賞時,我終于與圍護中的丹頂鶴共舞了。它跳我唱,它樂我笑,都為這片重生的灘涂慶幸。我更喜歡那些與我們近距離接觸的鷺鳥們,與鷺共舞,一點沒有間隔,更讓我們感受到“家庭成員”間的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