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喧囂塵世里,我的心思還能像這些茶葉一樣潔凈嗎?
我問茶樹,
茶樹不語。
說到江蘇儀征的紅山,很多人也許只記得它赭色的“肌體”,而忘了,這其實不是它本來的面目。若干年前,紅山和許多山一樣,也是青青的,伴著碧水。碧水,是那一灣棗林湖,在紅山東北角,山與水相依相靠。這樣的結(jié)合,成了許多人的念想。煙花三月,去紅山踏青,我們繞過紅山的“紅”、棗林湖水的“碧”,換一個角度,從另一個坡面上山尋春。
紅山的另一面,植被完好,除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石子小路,差不多是原生態(tài)的模樣。幾壟由山頂至山腰綿延而下的茶田,得天獨厚,成了一道不可多得的風(fēng)景。我們來得較早,春茶還有幾天才能開采,山里除了我們這些游客,不見一個人影,很靜。茶樹也一概嫻靜,像在氣定神閑地孕育春茶。要不了幾天,山上就會熱鬧起來,到處是歡聲笑語,到處是在茶樹上舞蹈的靈巧的手,到處是鮮嫩而充滿希望的綠色喜悅。
誰說茶樹沒有“寶寶”!有的,只是還不顯眼。去年新長的枝條上,在枝與老葉的丫杈間,正有粒粒飽滿的芽苞脫穎而出,努力探望這個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期望有一雙巧手,及時將它們采去,邀請它們?nèi)ヮI(lǐng)略更多更美好的人間風(fēng)光。
為了每年春季的新茶,茶樹要作出極大犧牲,正像天下每一位女性,為了母親這一偉大稱謂,幾乎要付出一生的辛勞。茶樹的新葉,只有從去年生長出的新枝條上冒出,才能變成杯中碧綠可人、芳香繚繞的茶葉。春季采完新葉,這些剛滿周歲的枝條就要被剪去,讓位于今年新生的枝條,而新生的枝條,明年春天,又將成為新的“母親”。每一種生產(chǎn),包括人類自身的生產(chǎn),都有這么難能可貴的犧牲與付出。
我還見過茶樹開花。那種帶有蠟質(zhì)的小黃花開在冬季,很美,曾經(jīng)走進(jìn)我的文字,更久遠(yuǎn)地芬芳彌漫。
我是熟悉它們的,連茶樹下開出藍(lán)瑩瑩小花的婆婆納我也熟悉。“君自故鄉(xiāng)來,應(yīng)知故鄉(xiāng)事”,一個從鄉(xiāng)村走出的讀書人,永遠(yuǎn)忘不掉故鄉(xiāng)的物事。
我的文字從來沒有離開過故鄉(xiāng)的地氣。
剛才說“不得芽子”的那位女同胞,終于定下神來,看見了那些茶葉“寶寶”。她經(jīng)不住誘惑,學(xué)起了采茶女,小心翼翼地掐下幾粒,托在掌心,如獲至寶,笑著,呵護(hù)著。同行的人見了,笑她“暴殄天物”,糟蹋了好東西,可惜了。隨我們一同上山的茶園主人寬厚地笑笑,說,沒事,多呢,季節(jié)一到,采得快,冒得快!
“采得快,冒得快!”說的不正是采茶季節(jié)的熱鬧嗎?可現(xiàn)在,茶園寂靜,只有尋春的我們笑語飛揚。
主人介紹說,這個茶園不靠公路,遠(yuǎn)離煙火,無污染,產(chǎn)出的茶葉特別受歡迎。
這一句話,讓我羞愧:生在喧囂塵世里,我的心思還能像這些茶葉一樣潔凈嗎?我問茶樹,茶樹不語。